疾風吹勁草

原本過了上星期,我就可有空閒寫小說,學唱歌了,結果接了兩份工作,paper的死期又迫近,又把時間表擠滿了。整個五月都是忙碌的,至六月中才可鬆一口氣。

昨天跟一位同行見面,他難得地大方,借給我很多的資源。人家做補習,我做補習,有天做到像他一樣,我不成功才怪──每天用心編製精美筆記,不斷思考教學法,又積極地開拓客源,還租了鋪,令原本自恃認真的我自愧不如,也令我質疑,我是否應該像他一樣,努力發展我的補習事業?

準確點說,補習不能是我的事業,這只是用作糊口。我的事業是什麼?可能根本沒有事業可言。同行說他想透過補習把他對語文教育的想法實踐出來,這是我想也沒想過的。我沒什麼想向學生傳遞,他們要答題技巧,我就教答題技巧,他們想聽我說笑,我就說笑。如果說妓女接客是出賣自己,我何嘗不是接客?我也在出賣自己,然而,有什麼工作不是出賣自己呢?

自從離開上一份工作,我不再對工作有期望。希望透過工作來實踐理想,有時只是妄想,現實太多限制,人也太醜惡了。早前認識了一位日校老師,他說他喜歡教書,因為可透過教書「做到啲野」。以前工作,我都期望可以透過自己的職位「做到啲野」,賺錢只是其次。但回顧五年,我到底「做到啲咩?」,或許我只是在自我修練,直至過於理想化的我認清現實是如此殘酷,明白到自己太易信人太過單純的弱點,就修成正果。

現在我修練成功,下山了,但我厭倦了。我從沒有好的際遇,工作永遠受制於人。如今我只想不太委屈地賺錢,放工後有自己的人生。理想不理想不由得我,但在工餘時間我可以實現自己。錢我需要不多,安貧亦樂。我寧願用錢來換時間,賺足夠的錢來應付生活,餘下的時間來寫作、看書、上興趣班,我是沒有大志的。工作只是手段,絕不是我的目標。正如我跟朋友說:我沒有事業企圖心。我的企圖心在另一方面。

有朋友說我好像被從前害過我的人打敗了,站不起來。我想,沒有從前的老闆們我無法確立現在的生活,只要現在的我有一件事勝過他們,我就足以自豪。我沒有他們的地位、成就和履歷,但我能自在地生活,我擁有快樂。疾風吹勁草,有什麼好怕?

微小的幸福

很久沒有寫上隻字片語了,內心很焦急又無可奈何。忙碌是藉口,沒有信心才是事實。所寫的不會有人留意,我是那麼平凡,學識鄙陋,生活枯躁。沒有半個獎項,沒有半點人脈。

但生活需要發洩,剛在面書看見,有女詩人抱怨生活很累,但沒有容納累的地方,她想撒嬌,想訴苦,但不得法。我想說,嘴悶了太久會發臭,但我怕說得太多,被人嫌棄。打著鍵盤雙手在抖,敲出的聲音太真實太赤裸令我彷彿有點冷,猶如公然在大街上跟文字做愛,被人白眼譴責後悄悄躲起,回來還是被抓去審判。在這膽小的文字斗室裡,自我的歡娛不由得我,卻又是那麼渴望公開自己,就如那些喜歡打格自拍A片放上網的網民。所以啊,文字本不能安身。有人說只要立命就夠,知道自己為何而活,洞悉對人對己對天地的責任,就是賢人,何須介意安不安身?安得廣廈千萬間,何足插齒?但安身才能立命,找不到自己,沒有渠道安放自己的情緒想法,我如何生存?

可是,我卻這樣的生存下來,每天工作,奔走各處,乘車時準備工作的內容,回程時看新聞,就算不看面書也看各樣的資訊。我以為愈知得多愈能寫,現在不寫就不寫吧,容許自己暫時有點怯懦,不面對生命裡的創傷。從前喜歡寫的我沒有遠去,只是在練功,潛龍勿用。一天到晚在構思意象、情節,卻不寫。漸漸真的好像不需要寫,甚至不會再寫了,況且不寫我也能呼吸,也能賺錢,也能為老公做菜,也能煲劇。

我是個疑似精神病患者,一直想看醫生但一直努力打消念頭,我深切明白內心的狀態只有自己才能明白。失眠與焦慮令我意識到絕對孤獨,過往把內心的顛簸嘗試描述出來,嚇壞了很多人。只怪我太過敏感,心靈非常纖弱,寫作醫治我卻給我劃上條條傷痕,試過被我以為信得過的朋友出賣,試過被我以為能接納我的朋友unfriend。不寫有不寫的好。

但想寫的心還是在呼喚我,要我突破內心的困境。遠離面書好一段日子,心靈堅實不少。雖然我的文字已生疏,雖然我不再年輕也沒有矚目的文學才華,也不曾有過好的際遇,但我需要一個安身立命的居所──一種沒有名聲沒有稿費無為而為不生之生的寫作模態,反正不為什麼而生活,就算在大街上裸舞被人如何議論也猶如進入化境。再說,有誰會進來看呢?

如果說大學生當農夫不務正業是廢青,我想我比他們更廢,我沒有高遠的理想,沒有拯救社會的欲望,社會太宏大而我太渺小,工作這些時間我對所謂的理想徹底地絕望了。但沒有大志得被人瞧不起的我,每天經營著微小的幸福,在殘酷的社會現實裡保存自己,不至體無全膚,行屍走肉,也不需抑人鼻息。做一棵寄生於石縫裡的小草,以文字灌溉生命,於願足矣。